秀纪

十一

 

人比人得死，货比货得扔。——喻文州

 

如果剖开这条飞鲸心脏的动脉血管，就会发现，那里早已是一片战场。血液中夹杂着银白色的金属碎屑，在不断分化、扩散。免疫细胞组合成团，试图吞噬这些碎屑。成功的受到这些碎屑的影响，体型膨胀突变；失败的被碎屑同化，调头对抗从前的“战友”。

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，内循环的免疫系统在飞鲸体内各处交战，无数的免疫细胞在与这些银白碎屑抗争，但输多赢少，难以阻挡它们扩张的步伐。血液输送着金属色的颗粒游向全身，各大器官逐渐染上金属的颜色。

鲸鱼的心脏，在底鳍附近，由胸骨保护，这里是“它”的寄生之处，是最早沦陷的地方，巨大的血压，将包含银白碎屑的血液源源不断地送出。

叶修和喻文州看到的，就是这颗如同金属一般的心脏，实际上从两人的视角是无法看到整个心脏的全貌，但是鲜红的脏腑里突然出现像铁墙一样的东西，实在是十分显眼。

“到了。”两台机甲踩在雪白的平地上，这是飞鲸的肋骨。越往心脏走，免疫细胞越多，密密麻麻的白细胞把两台机甲重重包裹，一层又一层黏在机甲上，像是给钢铁机甲铺上了厚厚的马赛克。

“这颗心脏看起来像不像国家体育馆？”叶修说，“不过它虽然看起来像金属，但其实更接近水银，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”

“咔！”BQ022亮出手里的钢刀，重重地戳向金属心脏，承受不了这个力量的钢刀像塑胶一样弯曲。BQ022举着手里变成U形的钢刀问叶修：“你见过这么硬的水银吗？”

“……”叶修无语。

喻文州随手扔掉那把钢刀，对叶修说，“千机伞借我一下。”

随意的口吻就仿佛是叶修的多年老友，而叶修也很自然地把千机伞递了过去，仿佛眼前不是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，又仿佛他送过去的不是世间独有的无价之宝千机伞。

但是在递过去之后，叶修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：“你怎么知道它叫千机伞？”

喻文州的手抖了一下，BQ022机甲举起千机伞重重地朝飞鲸的心脏捅了过去。

千机伞不亏为被后世追捧为宇宙第一的兵器之王，喻文州甚至没怎么用上精神力，就在心脏上捅了个洞。

但是还不够，当喻文州抽出千机伞的时候，金属心脏如同流动的水银，那个洞转眼就消失了。

还没有完全融合……

“你说对了，它的确很像水银。”喻文州说。

精神力如流水般灌入千机伞中，不同于普通的凡铁，喻文州不需要去限制精神里的输出，千机伞源源不断地吸收喻文州灌输的力量，这把银武如同犹如拭去了尘埃，焕发出光彩。

唯一的遗憾是，BQ022机甲无法承受这股力量，握着千机伞的双手外壳碎裂，露出了内部的电子线路，已经在报销的边缘。

喻文州举起千机伞，用力朝鲸鱼的心脏削了过去，伞面狠狠砍进肉里，就像切开粘稠的海水一样切开心脏，几十平方米的切口，只是心脏的一角。但破了口的心脏，涌出了鲜红与银白交杂的血液。

心脏受了重挫，然而飞鲸却毫无感觉，因为这颗冰冷的心脏早已麻木。

一大块仿佛水银一样的金属掉了下来，落在胸腔之中，那一瞬间，空气安静得如同能听见金属的落地声，那片金属如同生命地活物一样扭动了几下，试图往肉里钻。

下一秒，打破沉静的是铺天盖地飞出的白细胞、淋巴细胞、巨噬细胞……数以万亿的免疫细胞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，整个空间仿佛一场肆虐的暴风雪。相比之下，之前遇到的白细胞们就像小船和大海的区别。

被削出来的金属活物已被团团包围，心脏的缺口也在瞬间挤满了免疫细胞，犹如城破后蜂拥而入的军队，浩浩荡荡地闯进那颗跳动的心脏里。

一直黏在两台机甲身上的白细胞已经离开。喻文州停了下来，他能感觉到一直努力吞噬机甲的白细胞们停止对他的攻击，离开的时候，一些白细胞还亲昵地蹭了蹭他。

BQ022身上那层厚厚“马赛克”瞬间清空，从精神力感知到白细胞临走前，传递过来的感激的讯息。喻文州愣了一下，这些变异的免疫细胞，居然已经拥有智慧！

包裹在机甲外层的精神力褪去，BQ022民用机甲失去精神力的支撑，轰然倒下，的双手直接断裂。

“怎么突然倒下了？”君莫笑走上前，捡起自己的千机伞，看着上面焦黑的机甲手掌，“哦？你的手断了。”

“我的手没断。”喻文州说，“断的是机甲。”

“刚才不是说要杀了这条飞鲸吗？”君莫笑收起千机伞，在BQ022身边蹲下，手指灵巧地在机甲肩膀上点了点，“怎么砍一刀就倒下了？”

“……”万万没想到一把千机伞就耗掉了他这么多的力量，喻文州郁闷地不说话。

“不过现在这个阵势。”叶修抬头，看着漫天飞舞如同雪之精灵一样的免疫细胞们，心脏那个缺口在细胞的攻击下已经越来越大，“你看，免疫细胞在造反了。”

“并不是造反。”喻文州看着驾驶舱外的景色，“只是生物免疫系统的本能运作。”

然而当微观的细胞世界放大了数万倍，呈现在面前的却是如此恢弘的场面。

喻文州试图操纵BQ022站起身，机甲的右腿不堪重负，膝盖直接断裂开，水青色的家用机甲一头撞进君莫笑怀中，叶修操控着君莫笑接住BQ022，“喂喂，这是要跟我玩摔跤吗？”

叶修的玩笑话，喻文州显然没有领会到。

“你的腿都断了。”君莫笑托起BQ022的腋下，举了起来，就看到这台民用机甲身上的小零件在不停散落。君莫笑的手抖了抖，哐当一声，BQ022的背甲就掉下来了。

君莫笑又抖了抖，边抖边说，“民用机甲就是脆皮啊，这台机甲是完全坏掉了吧？”

这样做很好玩吗？喻文州实在不是很懂叶修的想法。

下一秒，民用机甲的头部打开，喻文州从驾驶舱跳了出来，落到君莫笑的手臂上。君莫笑连忙松开了BQ022，民用机甲掉在地上变成一堆废铁。

相比起机甲来说分外小巧的喻文州，沿着手臂一路小跑，跳上了肩膀。叶修打开驾驶舱，看着喻文州跑过来：“你说一声我就接你了，这么高跳下来也不怕摔？”

“证明一下自己的腿没断。”喻文州说着，踩着阶梯跳了上去，轻巧地钻进了副驾驶座位上。叶修可算看到喻文州长什么样子，却是前几天在客房里遇到的男子。

“原来是你。”叶修亲昵地拍了拍喻文州的后背，然后两人同时愣住。

忘记人现在是清醒的，条件反射就……

叶修轻咳了一声：“一睡醒就搞事情，你还真是活力充沛。”

“托你的福。”喻文州努力忘记背心被触摸后留下的异物感，“谢谢你的药。”

“不用谢，反正也快过期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么，喻文州先生，面对现在这种情况，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呢？”叶修问。

喻文州注视着叶修，一开始，叶修很轻易地就领着喻文州来到飞鲸的心脏，他明明可以在飞鲸的体内来去自由，如入无人之境，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这条飞鲸。

是做不到吗？刚才喻文州已经用千机伞试验过了，只要叶修愿意，君莫笑要撕裂这颗心脏是很容易的事情。然而他还是没有动手。

一条活的鲸鱼，随时会危及到整船人的性命。但是叶修却在用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，要保这条飞鲸不死。

“那就要看叶修先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。”喻文州说。

叶修无辜地说：“我想要什么样的结果？当然是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结果了。”

“这个所有人，也包括这条飞鲸对吗？”

叶修转头，看到喻文州了然的目光，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，“被你发现了。”

他非常轻易地承认了！

那一瞬间，喻文州感觉面前的叶修仿佛变了个人似的，就像是揭开了伪善的面具，露出了危险的内里。

被一脸紧绷的喻文州逗笑了，叶修说：“不要紧张，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

“说这话之前，能把你的手拿开吗？”喻文州道。

“哦，看你太紧张了。”叶修停下在喻文州背后轻拍的手，但是却没有收回，转了个方向往上，轻轻捏了捏喻文州的后颈，“你真的是Alpha吗？”

后颈腺体作为私密部位，就算Alpha也是不能随便乱摸的。喻文州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，整个都炸毛了。叶修感觉到指尖细腻的皮肤已经汗毛倒立，竖起一个个鸡皮疙瘩。

喻文州绷着脸，抓住叶修的手，把他从脖子上挪开：“如果我是Omega，你这样就是性骚扰了。”

叶修轻松挣开喻文州的手，搓了搓手指，滑腻的感觉挥之不去。他换了个话题：“你应该也能听到，库克罗佩的求救声。”

“库克罗佩？”

“我给这条飞鲸取的名字。”叶修打了个响指，火苗应声而出，在他的指尖跳动——那是由精神力燃起的火苗，“拥有这个力量的人，才能和库克罗佩沟通。”

 

好痛……好难受……

是哪里不舒服？

不知道，我全身都好痛呜呜呜……你是谁，你在哪里？

我在你的身体里，在你喉咙里。

你卡住我嘴巴了，不舒服……

忍一忍，我会想办法让你不那么痛。

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……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很快就好的，你要忍住了。

好的，我会忍住的……

 

名为库克罗佩的飞鲸，拥有相当于人类五岁幼童的智力。虽然大部分时间，她都被痛苦占据了所有注意力，但是却依然记得与人类定下的约定，所以防风号才能在库克罗佩喉咙中存活这么久。

喻文州看着那豆大的火苗，其实并不觉得意外，在他发现千机伞能吸收精神力的时候，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。

在喻文州那个年代，人们已经开始精神力的存在，这是大部分的Alpha和少数Omega才会拥有的天赋，它的存在似乎和信息素有关。而精神力的出现，确立了Alpha和Omega的权威不可侵犯，也宣告beta平权的失败。

在三十世界，人们才刚刚开始学会运用精神力，然而在相隔千年的十八世纪，伟大的荣耀之父叶修却已经能熟练运用精神力。

难怪历史上的叶修从来就是战无不胜，从未有败绩。用精神力去和普通的凡铁机甲打架，就像是开着坦克和拿着木棍的人决斗一样，会输才怪。

喻文州面无表情地想，就算是他的精神力，也只能依附在物体上面，像这样具现化成肉眼可见的火苗，将精神力无中生有的能力，别说他做不到，就连比他更上一阶的韩家公子都做不到。

当初时空操纵者出故障，将他传送与目标年代相差27年的1793年，喻文州还在想过要怎么面对还未成长起来的叶修，毕竟现在的荣耀之父距离他统治世界的巅峰还要经历27年的沉淀。不过现在喻文州发现，他的考虑是多余的。

因为就算是年轻时候的叶修，他也是打不过的……

“我并没有听到，你说的库克罗佩的求救声。”喻文州说。

库克罗佩发出第一声咆哮的时候，喻文州睡着了。

叶修与库克罗佩交流的时候，喻文州还在睡。

等喻文州醒来的时候，他能听见的，只有库克罗佩的哀嚎声，以及面前寄生在这颗心脏里的“它”的得意声。

不知道是因为察觉到喻文州的到来，还是因为免疫细胞的攻击让“它”分身乏术，现在的心脏安静如鸡，“它”没有再发出声音。

“不过如果你想连这条鲸鱼也一起救的话……光凭这些免疫细胞奈何不了它。”喻文州看着还在交战的心脏，“那颗心脏，已经被它寄生了。”

像是在印证喻文州的话，无数的白细胞被金属水银吞噬殆尽，一度被撕开的缺口正在慢慢合拢。

“它？谁？”

“它被称为萨特的魔方。”喻文州说，“其实准确地说，它们应该是萨特人。”

 

tbc

 这一章死了好多脑细胞啊，写了好多遍，怎么写都觉得不对。飞鲸篇拖了好久，后面要加速了。

免疫细胞什么的算是向《工作细胞》致敬，吹爆白血球！！！

我记得我当初是想写相爱相杀来着……现在这种调戏+反调戏是什么鬼啊！（哀声遍野）

还有就是好想爬坑写刀剑啊啊啊啊啊……